舊錯難贖
夜雨未歇,北巷繡局早已沉ru風聲之中。逃過一場圍殺後,傅宅正堂燈火通明,靜得連火盆中木炭爆裂聲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昭寧坐於內室,披著乾袍,髮梢仍濕,面se雖平靜,指節卻緊緊握著,像是拚命壓抑xiong中波澜。她知自己已無退路,但這場風暴若要翻盤,有個真相,她不得不從母親kou中,親自聽見。
阿福步ru,低聲回稟:「夫人已至,正在小廝攙扶xiaru內。」
沈母李氏被請至傅府,並非易事。但自從逃chu北巷繡局那夜,昭寧與懷瑾便知,要揭開這場風波背後的真相,李氏的話,是關鍵的一筆。
片刻後,李氏現shen。她一shen素袍,神qing憔悴,雙目泛紅,仿佛這些年積壓的愧疚與驚惶,在此刻終於支撐不住。
昭寧迎上前,語氣無波無瀾:「母親,妳知dao昭璃的shen世,對嗎?」
這句話,如石沉深shui,掀起內室壓抑氣息中的陣陣漣漪。
李氏手一抖,茶盞險些落地,終於顫聲問:「妳……已知多少?」
傅懷瑾緩步上前,從袖中取chu那包濕布,攤開團壽圖的殘角與一頁筆跡帳冊。
「這不是沈家繡法,帳目字跡亦非沈父筆跡。」他dao,「昭璃……從來不是無辜的。」
李氏沉默半晌,yan神閃爍,終是抬手輕撫那幅圖,彷彿撫著一場多年前的過錯。
「你chu生那年,沈家正值多事之秋,我以為只要將你護好,便能平安度過。可那時,羅府與沈家議婚,他們點名要一位『品貌兼ju』、能撐得起門面的姑娘。」
她聲音沙啞,字句如碎:「他們指的不是你,而是沈昭璃。」
昭寧yan神一沉:「她不是我妹妹,對嗎?」
李氏hou頭哽住,低聲daochu那塵封的往事:
「她是你父親年少時與外宅女zi所生,那女zi本是江南繡戶,因才藝進京,卻因無名無分,被留於外宅。她懷著女兒返鄉,臨行前留xia信求我;求我將來若有一念悲憫,容昭璃ru沈門。」
「我本未應允,但終究未狠心斷絕。數年後,那女人已逝,葛家忽來信說願撫養昭璃,還說那是她的親外祖家。」
「我們信了,把她送去江南。誰知那葛家非良善,而是……jing1於謀算。那些年,她被教以禮儀、針法,更被教會如何掌控人心。那不是照拂,而是將她打磨成一把將來要刺chu的利刃。」
「直至她十五歲,才被以姨娘之女的名義,送回沈府。對外只說是從外宅接回庶女,實則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孩zi,而是一把磨得雪亮的刀,帶著目的與鋒芒,藏在你我shen側。」
「而羅家所議之婚,其實是與葛家串通之局。他們早將她當作棋zi,只等昭璃回府,便將她嫁ru羅府,好讓葛家藉沈府之名攀上羅氏權勢。」
「所以真正該嫁的人,是她。」
「是我親手……把她接回來,讓她潛伏在你shen邊,為的,不過是想保沈家不敗。」
李氏終於抬首,yan中血絲滿布。
「成親那夜,我看著你披上那shen紅嫁衣,心裡像被刀割。那場婚事,本不該是你來擔。」
「那為何最後換了我?」昭寧問。
「羅家反悔在先,說昭璃非正氏所chu,若真嫁ru門中,恐日後掀起閒話…………他們便要你代嫁。我求過你父親,求他退親、另議良pei……可他一句「時局如此,由不得我們,便將你推上那dao紅毯。」我……我知dao你不該上那轎zi的,昭寧,娘知錯了……」
「您從未問過我的意思。」
「我……我不敢說chukou。那時你父親病重、家dao中落,若這門婚事不成,我們就無立足之地……我只能默認。」
廳中沉寂,唯火盆中木柴微響。
良久,昭寧緩緩開kou:「所以,昭璃怨您。」
李氏一震。
「她母親被拒之門外,昭璃從來沒有名分,甚至自幼被送往外家、當作棋zi養成。她怨父親,也怨您……怨您明知她是工ju,卻仍讓她回來,站在我shen邊,與我爭同一個位置。」
「她不甘為人所弈,便親手落zi,將局勢翻轉。」
昭寧語聲清冷,卻無恨意,只看透一切的平靜。
李氏的淚shui再也止不住,淚滴墜落掌心,燙得她發顫。
「你恨我嗎?」她顫聲問。
「我不知dao。」昭寧低聲。
「若不是經此一劫,我或許永遠不會知,自己這一生……竟從未為自己活過。」
她緩緩轉shen,目光落在門外。
「但如今,我知dao了,也不會再退了。」
傅懷瑾上前,脫xia外袍披在她肩上,語聲如磐石般穩定:
「從今起,有我在,你只guan往前,風雨我自替你擋。」
李氏伏在椅上痛哭。
風雨未歇,舊院之中,舊帳終被揭開。那是一場將昭璃推上命運棋局的局,也是一場,李氏至今無法贖清的錯。
但這場舊夢,終究有人會將它,一筆一筆清算清楚。